端午节：致敬南科大拒绝高考的45名考生
王旭明
南方科技大学（以下简称南科大）45名学生在网络发表公开信表示拒绝参加今年高考，此事已沸沸扬扬议论多日。我本不愿多言，但在今年这个平淡，平淡得几乎有点乏味的端午节中，作为教育工作者的我，度过的分分秒秒，还是一次次挥之不去地想到了他们——这45名从未谋面甚至在照片上都无从了解他们的音容笑貌的，这45个鲜活的、朝气蓬勃、昂扬向上且坚决不向世俗妥协，敢于与命运抗争的年轻的生命：你们好！
端午节，致敬南科大拒绝高考的45名考生。
为什么在端午节这一天想起了向他们致敬呢？大家知道，端午节是中国最古老的传统节日之一，至今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关于端午节的起源有很多，但流行最广且人们最普遍接受的说法是，端午节是人们为了纪念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而设立的。屈原是春秋时期楚怀王的大臣，他倡导举贤授能，富国强兵，力主连齐抗秦，遭到贵族子兰等人的强烈反对，遭谗去职，被赶出都城，流放他乡。在流放中，他写下了忧国忧民的《天问》、《离骚》、《九歌》等不朽诗篇。在他眼看自己的祖国被秦军攻破那一时，即阴历五月五日在写下了绝笔《怀沙》之后，抱石投汨罗江身死。屈原的事迹感人至深，让人永远怀念，而更令人怀念的是屈原精神。
屈原精神是什么？我以为屈原精神就是怀揣高尚无邪的理想，始终不渝地恪守追求真理的信念，始终坚信并坚守自我的选择。无论这种信念和选择在当时是多么的不合时宜，甚至可能被人引为笑谈，或无稽之谈，但他都不管不顾，一往无前，一如自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历史已经证明了，屈原当年倡导的举贤授能、富国强兵、连齐抗秦有多么正确。但历史已不可能重来，今人所能做的只有发扬屈原精神，建设好我们伟大的祖国。2000多年来，在中华文明史上，有千千万万个屈原式人物，前赴后继，振我中华。当然，他们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甚至是鲜血和生命。看看45名学生做出的这一选择，稍微懂得中国国情的人都知道他们失去什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比如，可能一辈子也当不了官了；比如可能一辈子也享受不了国家给予的全日制大学生的各种待遇；特别是他们一辈子都在人们心目中没有了“国家承认学历的大学生”这样的称号了，等等。无论怎么说，在当下，他们的选择虽和屈原的选择无法比拟，但其精神意趣何其相似乃尔。别忘记，当下是物质化社会，现实利益和功利化需求有着多么大内推力，而他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端午节，致敬南科大拒绝高考的45名考生。
为什么独独向南科大这45名拒绝参加高考的学生致敬呢？大家知道，高考是我国一项受众人数最多、覆盖面最广，也是影响力最大的一项，从某个意义上说也是唯一的一项面向全国的人才选拔制度。它的伟大意义和存在的合理性不用多说，仅从回复高考30多年来，高考不断攀升的参考人数和它在人们心目中不断强化的无以伦比的重要性就可以证明。现在的问题倒是，敢不敢于对高考说不？敢不敢于冲破这种单一的、单一到近乎残酷的人才选拔和培养机制地束缚？《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以下简称《纲要》）对我国教育存在的问题看得很清楚：“我国教育还不完全适应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和人民群众接受良好教育的要求，教育观念相对落后，内容方法比较陈旧，素质教育推进困难，创新型、实用型、复合型人才紧缺”，针对这些问题当然需要政府和方方面面去解决，但总要有一批敢为天下先者，引领正确教育观念，现身说法推进素质教育。这些敢为天下先者、这些放弃已有一套完整的制度设计且相对容易所谓成功而另觅它途者自然要牺牲既得利益、自然要承受社会和各方面压力，但他们义无反顾，决然前行。从这一点说，这45名不参加高考的学生和许多放弃高考的选择走其他成才之路的学生们一样，都值得人们特别尊敬。
如何对待这45名放弃高考的学生?与如何对待社会上许多不通过高考却能够成才的学生一样，这里有一个躲不开的老话题，就是高考改革。由于各种原因，人们对高考的依恋完全可以理解，从某个方面说形成一种高考崇拜症也可理解。但是，高考必须改革也是毫无疑问的。关于高考改革的论述和文章可能要比高考改革自身多得多了，但我看鲜有新意和真心推进改革者。我最近读到北京大学教授张千帆论述高考改革的文章，深得吾意。张先生说：“即便取消招生地域歧视、改革不尽合理的制度，高考的压力仍旧不会消失，因为产生压力的根源在考试之外。这也是为什么无论如何改革高考，都不可能消除高考给全国人民带来的压力。”我曾撰文《高考改革路在其外》论述的也是这个意思，也就是说高考改革必须从内部和外部双管齐下，才能见效。通俗的讲就是高考这座独木桥必须在桥的材质和独的属性上同时下刀，然而这样两方面的改革我们至少目前还没有看出眉目。张先生开出的药方也很明白：“只要破除行政化办学模式，撤销限制私人办学的人为障碍，对所有大学在招生和制度上一视同仁，废除单一化的大学排行和评价机制，让所有大学自由发挥特长。”
尽管张先生开的方子很简单，但我以为几乎是一场洗心革面式的改革。大家知道，改革历来是最艰难的一项工作。几乎人人都愿意发展，就不好说人人都愿意改革了，包括高考改革在内的改革亦如是。这里有几个关键词：敢不敢于反思、否定和批判。这些词听起来可怕，但想一想如果没有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对十年动乱的反思、否定和批判，哪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高考改革虽不好简单与中国改革开放相比拟，但其中必须拥有的反思、否定与批判精神断不可少，否则寸步难行。从这个意义上说，45名学生的选择虽然是他们个人的自主选择，但往远一点想，不正是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的曙光之所在吗？学生们说，非常喜欢南科大的教学环境和学习氛围，宁愿放弃高考也愿在这里接受他们心目中的大学教育。孩子们的选择其实也完全符合《纲要》的要求。《纲要》就明确提出，教育要发展，根本靠改革，要促进学生成长丞，树立多样化人才观念，尊重个人选择，鼓励个性发展，不拘一格降人才，要探索多种培养方式，形成各类人才辈出，拔尖创新人才不断涌现的局面。——《纲要》说得多好啊，孩子做得多好啊！仅此，我们就应该向南科大拒绝高考的45名考生致敬！
《纲要》说得多好啊，孩子做得多好啊！问题是，我们这些大人们、各级各类学校老师、校长，也包括各有关方面和部门能不能也做得好一点？我以为至少有三。一是要积极鼓励孩子们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做多样化的选择。必须重申这样的观点，世界上根本没有最好的教育，只有最适合的教育，所有选择适合自己的教育方式就是聪明的、智慧的和好样的。二是在教育内部必须加快进行落实《纲要》的各项工作，特别是《纲要》提出的“落实和扩大学校办学自主权”，怎么落实、怎么扩大、如何克服一考定终身的弊端、如何完善中国特色现代大学制度等等。三是各有关方面和部门要加快提出和进行与《纲要》配套的各项改革，高考独木桥的“独”的属性必须由全社会共同推动才能改掉。我以为，这后两点是我们以实际行动在对孩子们表示的尊敬。从现在看，无论是社会氛围，还是学校、老师和家长也包括有关方面和部门对多样化人才的选择无论是肯定、鼓励，还是采取扎实有效措施保障都显不够，孩子们本来很自然正常的选择，无论是现在抑或以后可能还要承受很大很大的压力啊。
两年前的端午节我曾撰文《向一种自杀致敬》，那一天恰是韩国为前总统卢武铉举行国民葬，也是那一年端午前后，一位64岁的俄罗斯音乐家因为涉嫌向自己学生高价贩卖假小提琴而自杀，前不久韩国一位足球运动员因为涉黑而自杀，当然自杀的行为不可学，但这种用生命知耻和屈原用生命守美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我们今天过端午节，纪念屈原的最好形式就是提升自我的精神境界，净化心灵，完善人格和坚持不泯灭的理想追求。尽管，做到这些说得容易，很容易，做起来很难，甚至艰难。
惟此，端午节，我们更应当向南科大拒绝高考的45名考生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