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记者先后走访缅甸大金塔、老挝古都琅勃拉邦、柬埔寨古都吴哥窟和泰国清迈,感受其独特文化魅力和成熟的旅游发展模式。其中琅勃拉邦以自我文化为中心的旅游范式,以及清迈手工艺品市场的规模和产品的多元、丰富,令人流连忘返,其文化旅游发展模式值得借鉴。
老挝琅勃拉邦:以自我文化为中心的旅游范式
1月中旬,记者坐在老挝古都琅勃拉邦市区一个烤肉摊前吃午饭,旁边的美国人一家三口好奇地问摊主——一个普通的琅勃拉邦妇女Me:“这个烤肉是牛肉还是猪肉?”很多当地人也陆续地来到这里买走午餐。
游客在当地人的小摊上吃东西,用手势和计算器交流付账,是常见的场景。从中国等各国来了很多人在这里参与旅游事业的发展,琅勃拉邦的居民也在门前为游客提供服务,以实现真正的全民参与旅游发展。
不是围着游客转,而是游客来找我。不是做什么赚钱就转行,而是守着几十年的家庭小作坊谋生。
琅勃拉邦已经发展成为一个著名的国际旅游目的地,却在发展过程中保持了自我的生活样式。
在另外一个街边地摊上,琅勃拉邦市民迪普为记者做米粉吃。米粉、生绿豆芽、生菜、柠檬,一条矮矮的长桌子上,客人来了,安静地坐在她家1928年修建的老房子前,围坐在一起吃米粉。迪普的小摊,从1988年开始经营。
在琅勃拉邦的4天时间,记者深刻体会到当地旅游发展无意间以“自我文化为圆心”的发展模式。
朗勃拉邦地处老挝的中北部山区湄公河及其支流南康河交汇的盆地中,是老挝的第一座王城。1353年,老挝统一后在这里建立澜沧王国,国王迎娶柬埔寨吴哥王朝的公主,柬埔寨当时的国王陪嫁一尊金佛像给澜沧王国,佛像名为“勃拉邦”。为纪念这尊珍贵的佛像,人们把这城市改名为“朗勃拉邦”。
澜沧古国是老挝历史的鼎盛时期,一直到迁都万象之前,琅勃拉邦都是老挝的国都。1563年在老挝迁都万象之后,朗勃拉邦变成一个默然的古都。
这个被称为东南亚五大奇迹的地方,1995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为世界文化遗产。随之而来的旅游开放,顿使琅勃拉邦活跃于全球视野之下,成为游客青睐的全球毕生必来的50个目的地之一。
这个深藏在湄公河内部的澜沧古国,在近一百年的时间里,历经法国、日本、美国等国的入侵和殖民,直至1970年后才开始安然的生活状态。
历经多国多样文化的融合,琅勃拉邦对多元文化的接纳和包容能力让我们心生敬意,这里不是完全的“欧式”文化,不是直接的羡慕“中国发展模式”,这里是老挝人想要的文化样式,琅勃拉邦众多寺庙和民居混杂居住就是很好的说明。
人们在佛国的世界里安顿地过着自己的家常生活,宠辱不惊,不管外界如何变迁,如何快速奔跑。
“你想高楼,想看现代化,想看发达的地方,就不要来这里。你想看历史和古老,就来这里。”傍晚,记者和华侨俞洪良在粉摊上聊天,他悠悠地说。尽管家人都移民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但俞洪良还坚守在这里,目的就为了看守家族的祖坟。
在经历法国的殖民之后,很多法国人开始来到这里“怀旧”。琅勃拉邦在英文国度里成为重要的休闲旅游圣地,10多年前开始步入旅游市场的琅勃拉邦并没有在开放的同时丢失一些重要的文化坚守。
这也许是琅勃拉邦文化的选择,也是政府引导,当地民众参与的一种主导模式,让她以理性的文化自觉串起多元文化的互动和交流,而不是文化的替代与消亡。在全球文化急剧变迁的今天,文化传习悄然实现。
在这里,记者无数次遭遇中国文化。在琅勃拉邦皇宫博物馆里,中国送给老挝历代王朝的礼物——青花瓷、镂空木刻凳子等安然地伫立在玻璃柜内,传递着两国久远的文化交流。和贵州部分民族的铜鼓文化相似——几十面铜鼓上的鱼、鸟、花、青蛙代表着生命、富足和繁荣,在博物馆里静静地讲述着穿越千年民族文化的交融和互动。
“贵州元素”在琅勃拉邦街头小店也不少。琅勃拉邦Sisavangvong主街上,几个广西人、安徽人开的小店里,有贵州蜡染京剧元素作品、黔东南头冠、耳环、手圈等苗族银饰旅游产品高高地悬挂在店正门前。
琅勃拉邦全省50多万人口,去年接待游客37.5万人次,其中琅勃拉邦小镇仅接待游客3.2万多人次。这个数字令我们有些诧异,因为其未及老挝全国的平均水平。转念一想,愿意来此的多不是一般的观光游客。来到这里的游客更愿意住下来,慢慢享受一段琅勃拉邦的“慢时光”。
古老的建筑、宗教文化及自然风光,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丰厚的回报,人们在深度游和情感游里住了一段时间,各种消费大大地提升当地民众的GDP。
【记者手记】
以“自我文化为中心”,以自我生活世界为圆心,让外来人自然参与到当地社区的互动和交往中,琅勃拉邦旅游对贵州旅游走向国际化提供一个很好的参照。
在现代化和全球化语境下,以自我文化为中心的发展变得稀有,也具有巨大的价值和能量。当一个地区对“以自我文化为中心的发展”达到有效的“控制”,这时的文化变得更有力量。
国内很多地方的旅游在发展过程中,盲目以外方和他者的旅游取向为主导,往往在手忙脚乱之间,没有迎合好他者需求,也在这一过程中强制性地丢失很多文化符号。
我们有全球保存完好的旅游资源,却在多面的摸索中无法经营一个游客住下来、慢慢体味本地生活的国际旅游目的,这有文化原因,也是当下政府相关部门和民间的选择。
各地政府在轰轰烈烈大量投资搞的“穿衣戴帽”工程,就是典型的迎合境外游客“旅游真实性”诉求的集体行动。而对于很多已经开始反思自己对“真实”看法的高端游客来说,瓷砖房、铝合金窗在现代语境下又变成真实的历史事实,旅客更愿意看当地人真实的生活形态。出力不讨好,花巨资建假古董的非理性行为已经发生不少,在面对旅游发展的历史机遇前,应该反思,并及时调整思路和发展方式,建构文化自觉和自信。琅勃拉邦人的旅游模式无疑值得我们借鉴。
泰国清迈:手工艺“一村一品”
走进泰国第二大城市清迈市区最大的手工艺品市场,看到很多苗族文化特征的旅游产品被挂在店里出售。一件来自雷公山、月亮山一带的白鸟衣被挂在一家店面打眼的位置出售,标价1万泰铢,折合人民币2千多元。
具有“贵州元素”的百鸟衣,来到这个世界知名的手工艺品市场,跟随各国民族手工艺品来汇聚清迈,等待每天数以万计的外国游客来欣赏、购买。清迈是泰国最大的手工艺品销售集散地,世界上著名的手工产品市场。每年有中国游客100多万人次到泰国旅游,到清迈购买手工艺品几乎是所有游客的必选项目。
清迈手工艺品市场的规模和产品的多元、丰富,无论高档商铺还是街头小摊,围巾、绣花鞋、银制首饰、木刻、传统牛皮画、书签、手工纸产品、带着泰国文化符号的冰箱贴、小石头画、小饰件等等,各种旅游商品数十万件,
清迈手工艺品品种繁多,做工精细,花样繁多,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记者对贵州的民族手工艺品有过很多的接触,在清迈的手工艺品市场,和贵州的手工艺品开发相比,从业人员广泛、种类繁多、而且价格适中,最重要的还是可持续生计模式固定,一家几口人都从事手工制作,以家庭为主体的手工业发展模式,推动手工艺文化的传习。
“这个民族手工产品店是清迈最早的店。”清迈最热闹的夜市上,Phanpen店的店主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用中文告诉记者,几十年前,母亲从云南迁移到缅甸,再从缅甸移民到泰国,并在24年前在清迈开第一家民族手艺产品店,用民族元素设计多样的生活化产品,受到国外游客的青睐,80%的货物都卖到日本。店主在曼谷大学毕业,回来经营小店,靠小店的手工艺销售能养活全家人。如今,发展到今天,清迈数千个小店,逛几天也逛不完,像Phanpen这样手工艺品店在清迈已经非常多,民族手工艺品种类繁多已经超乎想象。店主的母亲今年62岁,已经在家休养,小店留给女儿经营。老人的图片挂在店的一角,传递出这个小店祖辈相传的历史信息。像店主一样,大学毕业,回家继承祖上衣钵,全家人参与旅游手工业产业的家庭,在清迈随处可见。
Bo Sang Parasols是清迈市郊的一个手工艺品村,村子里有100多个工匠每天早上8点从清迈城来这里“工作”,下午5点回家。泰国人Wech在村子里已经工作了20年,为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画艺术小贴画。“你可以选择任何喜欢的东西,我帮你画,不到10分钟,钱随便你给啊。”他指着画着各种贴画上的一个泰国旅游的文化标识大象对我们说。
记者在现场看到,手工业从事者按照各自的分工,流水线作业,完成纸伞的各个部件,削竹片、伞骨、上纸、画花等工序都在不同的人手上轮流进行,一会儿一把手工艺伞就成型了。各种成品的手工艺伞、手工纸做的笔记本、书签、相册、明信片、灯具等,可以现场销售给游客,剩余的被摆放在村子中央的展览区,记者看到给很多外国游客提着小提篮在现场选购。
泰国政府实行“一村一品”,手工艺品加工人员参与的广泛度、分工的精细度和产品的多元程度,都达到世界先进水平。在近20多年的旅游发展中,泰国的“一村一品”已经非常成熟,很多家庭依靠家庭手工作坊自给自足,以手工艺品为生计。
【记者手记】
贵州推出的“一村一品”主要以经济作物种植为主,很多村寨已经形成效应。也有少数的村寨发展成旅游产品“一村一品”的集散地,丹寨的卡拉鸟龙村、石桥古法造纸村等。贵州民族手工业品已经非常成熟,但是参与的广泛度、从业人员分工、产品多元化、精细度和附加值市场推广,还有很多经验值得向泰国学习。尤其令人担忧的是,贵州民族手工艺技艺断层,由于缺乏市场的激励机制,很多人家下一代人都不再认同民族文化,也就不再选择从事手工业制作,民族手工业难以为继,这对于贵州蓄势待发的旅游文化产业发展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旅行日志】朴实的生活
琅勃拉邦——这里不是一个异国情调的地方,是一个真实生活的大地。
小粉摊在早上7点还没有开门迎客,记者走到一个很多欧美人正在吃早餐的店。很久才有人送上点餐单,又忙去了。我们感觉到,这里不是“顾客是上帝的地方”。人们依然在自己的生活世界,过着自己的家常生活。这个旅馆不是专门做早餐卖的,她很理性地选择了自己当下的事情。
记者随便穿越,看到主街旁边有一个菜场,于是走进去看这里的真实生活。菜场内各种新鲜生菜、狗肉香、竹笋、野蘑菇、野果子、野花、香蕉、还在煽动鳃的鱼儿,庞杂地安然地堆在妇女们的脚下,似乎刚从湄公河的某一个村子随着妇女们来到这里。这里不经任何掩饰,是观察当地人生活的最好目的地。
记者在菜场内一个名为To的老挝人粉摊前坐下,点了碗本地米粉。主人很快乐的样子,一边用录音机放着欢快的音乐,一边为客人准备食品,并会说几个简单的英语单词,主动告知他的名字,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这里,似乎不管做什么的人,都有能力过上有尊严的生活。这种尊严投射到琅勃拉邦的旅游发展语境中,人们的开化程度和文化自觉点燃一种人类生存智慧的理性光芒。
在街上行走,一个名为“White elephant”(中文“白象”之意)的地方吸引了我们。门前立着一个木雕的大象,两边的墙上挂着一个用玻璃框裱好的蝎子。老摩托车、自行车摆在小小的店里,一个望远镜立在那里对着前方。窗户上各自放着泡有蛇、蝎子、小鳄鱼等奇怪事物的酒。墙上挂着大蜜蜂、蜘蛛、大甲壳虫等动物的标本裱画,一个老佛像立在店中央的墙边,很慈祥,有神光。还有很多当地人的照片,照片是自然抓拍的,和其他旅行社看到的骑大象、民族表情的“舞台性”和“表演性”完全不一样。这个地方追求一种“原真”的文化感。一个欧美人坐在桌子上玩着电脑,全然不在乎记者来回拍照,店伙计还被记者当成道具掌着望远镜拍了几张,脸上也全然没有不高兴的表情。
这里的文化味道几乎让记者怀疑她是不是一个旅游公司。赶紧问一下伙计是不是旅游公司。伙计点头。向他打听是不是有湄公河的组团,伙计说,有的,但遗憾的是,第二天没有湄公河的组团,旅行社组团去别的地方,也不专门为记者开团。
记者在对面的旅行社看到一个欧美游客在门口观看,就在她旁边的公布牌上很清楚地写着几月几号到哪里的通知。要去那里的人,来到这里提前报道。旅行社组织游客的方式让记者看到琅勃拉邦发展旅游的理性。
慢,是琅勃拉邦真实的当下语境。这种“慢态度”来自琅勃拉邦的文化深处,居民的文化自觉和她们的内心深处。
她的透明、真实,是在喧闹的发展中很难触摸到的。
作者: 本报记者 王小梅 袁天志 白荧 编辑: 谢晋
|